The Unwinding: One Week in Youngstown

何以为家？提笔前这个词一直横亘在我脑海中

在美国的选举周，MBA课程安排我们到了俄亥俄州的Youngstown参观。这里在工业时代曾经是美国的工业重镇，钢铁产量排名全美第二。20世纪初，大量就业机会吸引移民涌入，人口激增3倍，到1930年接近17万

然而全球化后，随着美国的去工业化进程，Youngstown经济迅速衰败，大量工厂关停、工作流失，人口锐减到6万以下。很多人因此失去了生活的意义，开始诉诸毒品和暴力，城市的犯罪率、自杀率和毒品使用率都跃居全美前列

这样的一座城市，谁还会把这里当家？

有人会

有一个叫Derek的大叔，哥哥在Youngstown被谋杀，母亲也因此酗酒患病而去世。大叔34岁又经历了婚姻失败和公司裁员。然而，如今40岁出头的他却满嘴都是对这座城市的热爱。他说：“我曾经完全忘记了自己是谁，不敢面对镜子。我只能回到这片孕育自己的土地，在这里一点点找回潜藏的自我”。今天，他在城市里运营着最大的手工艺品市场，里面的50个当地手工艺人都是他给自己重新找到的家人

有一个叫YNDC的组织，是一群2009年毕业的年轻人回到了家乡建立的公益住房组织。扎根15年后，当年初出茅庐的年轻人现在在Youngstown已经是“教父”一般的存在。城市里的每一片住宅区背后都有他们的影子。他站在车上给我们介绍城市的布局蓝图，仿佛也有了一种指点江山的自豪感。每到周末，他们还是会深入社区，做咖啡店的帮手、在教堂弹琴。“为了社区”是他们十五年来最大的驱动力

有一个叫Ultium的工厂，是曾经倒闭的GM工厂现今和LG合资建立的新能源汽车电池厂。在Youngstown的工厂是目前全美唯一投入运营的厂子。厂内的产线高度自动化、老GM工人和LG派来的韩国工人在产线上无缝配合，这个厂子仿佛代表着美国工业的未来。然而，厂内的工会告诉我们，工人们中仍然有大量的毒品滥用现象，厕所里能检测出很多药品残渣。有技能的美国工人仍然存在大量缺口。一方面是需要工作的年轻人，另一面却又是找不到合适工人的工厂

这里还有收容了各地各色人口的教堂、祖上传承了三代下来的意大利餐厅、研究工人阶级历史的queer教授、戏称自己“马克思主义者”的保龄球馆老板、仍在致力于帮人戒毒找工作的公益组织…

在聊天的过程中，我们也不可避免地提及起大选投票的话题。俄亥俄州以前曾经是民主党的重要票仓，但是从2016年开始翻红，2020年大选Youngstown所在的County也彻底翻红，到今天根据poll某些区域将近90%的选民都成了Trump的支持者

大家却也都令人惊讶般的清醒，他们知道自己投票背后到底是在投什么样的政策，关税、住房补贴、清洁能源法案都是和他们切身利益直接相关的政策。他们更是讲到”两党过去两届都当过总统，每一任都说过会来到Youngstown，也提过要把工作带回到这里，但最后什么都没有发生“。在过去二十年的全球化浪潮下，他们是被”遗忘“的一群人。一波接一波的人给过他们承诺，承诺又都一一作废。但他们也在逐渐变得清醒，就像工艺品市场运营者Derek说的“主流精英永远都在寻找下一个增长最快的市场，最后能选择Youngstown的，只会是Youngstownian自己人”

在大世界、大政府、大市场等宏观叙事一一被证伪后，他们反而更加意识到当地的问题只能依靠在当地寻求解决方案。活动的收尾，在沉重的语气中也还透露着无限的希望：“我们取得了非常重要的成果——开始让人们重新相信他们是可以做成事情的”

何以为家？这个问题好像自然也就有了答案，甚至问题本身的建立基础也值得被挑战。这是否也算是一种来自精英视角的审视呢？其他的问题呢？